哈佛商學院教授拉姆·查蘭：變革的時代，企業更需要主動出擊

導讀：拉姆·查蘭與德魯克、稻盛和夫并稱為全球三大管理大師、企業家的終極智囊。40余年來，他為通用電氣、杜邦、3M、可口可樂等世界500強企業CEO提供咨詢和教練服務。他是杰克·韋爾奇最為推崇的咨詢大師。

這位出生于印度的哈佛大學商學院教授，今年78歲，依然奔走在企業服務的第一線。他認為在移動互聯網時代，中國一定程度上在反超西美；企業的優秀只是結果，企業家是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；新時代的新技術給企業家提出的新的挑戰；企業家不需要預測什么，改變未來的種子就在現在。

 

楊懿梅女士作為查蘭大師的中國業務負責人、全球唯一的合作伙伴，與拉姆·查蘭一起接受專訪，感謝她現場翻譯并補充了查蘭的觀點。查蘭大師從幾十年的咨詢、教學等經驗出發，談了企業轉型、中國企業國際化、家族企業傳承等問題。

 

本文在采訪的基礎上，亦結合拉姆·查蘭、楊懿梅女士過往的演講內容做了補充，以下，Enjoy:

 

01 在變革的時代，要主動出擊

 

問：在中國，目前常談的話題是轉型。您有哪些建議？

 

拉姆·查蘭：轉型的意思是根據外部環境變化調整自己，跟上時代步伐。目前全球社會都在轉型，且轉型的時間和周期越來越短。企業要將推動轉型變成公司習慣，所有企業的盈利模式都將大幅改變，企業的內部轉型需要與外部市場環境變化同步，未來的道路將更加曲折。

 

具體到轉型的建議，我一直提倡數字化轉型，數字化將改變全球經濟的結構，傳統企業不做數字化轉型就沒有未來。在數字革命時代，算法為王的時代，任何一個企業，任何一個行業都不能逃脫。消費者對企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

 

數字化轉型是一個大的概念。 對于勇敢做數字化轉型的傳統企業來說，可以從以下三件事入手：

 

第一，數字化轉型需要企業一把手親歷親為推動；

第二，需要建立核心團隊，可能是五到六個人；

第三，需要在這個全新時代構想新的業務模式、生態系統，包括平臺。

 

當然，最重要的就是執行力。

 

楊懿梅：在宏觀經濟方面，經濟發展模式要轉型，從投資主導轉向消費主導；經濟結構要轉型，從低附加值制造轉向高附加值創造。與此同時，政府要轉型、行業要轉型、企業要轉型，乃至個人也要轉型。轉型絕不是一蹴而就的工作，而是持續優化、不斷更新的過程。

 

正如查蘭所說，企業無論服務多少客戶，不管是成千上萬還是上億的客戶，都要像服務一個人一樣。如何才能把客戶的信息以數字化的方式記錄、收集、整理、分析起來，如何才能真正做到在每個個體的層面了解客戶、影響客戶，這些都是企業需要解決的問題。

 

所謂執行力，就是你能不能跟進過程、發現問題、解決問題、克服一個又一個不可能的障礙。只有這樣做的企業家才能走到最后，笑到最后。

 

問：除了做好數字化轉型，您覺得轉型還有哪些要做到的？

 

拉姆·查蘭：做企業要回到初心，就是我們為什么要做這件事。

 

轉型無論是數字化還是其他方式，最重要的還是要從客戶端入手，真正以客戶為中心，比如客戶的定價、成本、便捷性、體驗等一系列，這是管理層的第一要務。要遵循“消費者為王”原則。當今時代，消費者真正成為了上帝，他們需要更便宜、更方便、更快捷的服務，需要個性化、智能化的服務，都希望被當做一個獨立、獨特的個體來對待，這是市場的需求。

 

轉型帶給我們很多機會，我們需要有思想的創新，而且要有很好的執行力，這樣才能幫助企業成功轉型。

 

終歸要明確一個問題：推動變革和轉型的最終是人，而不是公司，管理者的態度對于轉型至關重要。

 

如果企業要轉型成功，需要企業領導人首先把自己變成變革的觀察者、轉型的推動者，而前提是保持好奇心和求知欲，通過不斷提問，養成聯系思維和求知的習慣，就如同兒童總是問“為什么”一樣。中國的企業高管們對所有事物都充滿了“好奇心”，這是創業時代的典型特征。

 

一個真正偉大的企業，和一個好企業是不一樣的，真正偉大的企業和企業家，他們不僅被動適應環境變化，更要主動出擊，引領行業與企業的改變與轉型。

02 “改變未來的種子就在現在”

 

問：中國越來越多的企業走向全球，在這個過程中遇到了很多的問題。中國企業走出去，要注意哪些問題？

 

拉姆·查蘭：從全球來看，中國已經有了一些大型的國際化企業，比如海爾、華為、阿里巴巴。

 

中國企業走出去，要注意幾個問題。

 

第一，首先要提高自己的認知，把眼界打開，有全球化的視角。從全球的角度分析什么會影響行業，什么會影響宏觀判斷。

第二，全球正在發生新的事情會改變行業，可以從新的動向、新的技術尋找新的機會。

第三，在走出去的過程中，找到國外市場，用不同的方式嘗試，比如可以自己干，可以與人合資，也可以收購等，但不可能在全世界全面開花大舉進攻。

 

楊懿梅：這就是說，不能一開始時野心太大，把目標定為遍及全球190多個國家和地區，這不太可能�，F在的很多跨國企業也是經歷了幾十年的積累，才逐步發展起來的。

 

問：您覺得中國的企業管理水平在全球范圍來說是可以的，持比較樂觀的態度，但很多人擔心現在的經濟出現拐點。是因為您接觸的都是中國優秀企業嗎？

 

拉姆·查蘭：我們不妨這么看，在互聯網數字領域，中國在有很多方面是領先的。比其他發展中國家強很多，甚至超過了日本、德國。中美之間，則是各有千秋，要分行業具體看。中國有像阿里巴巴這樣優秀的企業，在全球都沒有先例。

 

我對中國還是很看好的。中國經濟的體量很大，全球排名第二，GDP總額近11億美元。在這么大體量下，還能保持每年6%的增長，很了不起，美國的增速只有2-3%。

 

楊懿梅：查蘭常說，不必過于擔憂，關鍵是要找到適合企業的成長機會在哪里。

 

問：在移動互聯網時代，中國一定程度上在反超西美，有什么關鍵的因素？

 

拉姆·查蘭：我認為企業的優秀只是結果，企業家才是產生這種差異的原因。

 

雖然我直接接觸過的中國企業家還不多，但中國的確有非常了不起的企業家，比如說像馬云、馬化騰、張瑞敏、任正非，宜信的唐寧、東阿阿膠的秦玉峰總也非常好。

 

海爾的優秀，在一定程度上源于，海爾的一把手張瑞敏先生，就比同行其他企業的CEO做得更好。就像很多優秀企業家一樣，我們可以在張瑞敏身上看到，他有很大的格局，他對客戶非常關注，而且他還會不斷地自我更新。

 

這些企業家的優秀，很多時候不是說有什么特別的超人之處，而是把最基本的都做到了。

 

楊懿梅：查蘭在《求勝于未知》這本書中講過他的一個觀察，即面對不確定性，很多企業只是滿足于被動地適應變化。而海爾是主動求變的，是在創造未來的，是真的主動出擊、變中求勝。

 

在這個變革的時代，必須主動出擊，否則只會是坐以待斃。

 

03 建立高效的董事會，做好家族傳承

 

問：您曾談到很多企業的重任是傳承，但實際上，在中國的企業，很多二代人不愿意接班，您覺得做好家族企業傳承的難點是什么？

 

拉姆·查蘭：談到家族企業，我很有幸與美國、巴西、印度、中國、澳大利亞遍及全球的其他家族有非常好的合作。

 

關于不愿意接班的問題，第一，企業的創始人也就是一代要意識到，二代不想做企業的經營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。

 

第二，對于這種不愿接班的情況，創始人要面對現實，不能強迫二代，但可以有兩種變通的方式。

 

方式一是賣掉公司。在西方，很多家族的二代不愿意接班，創始人或者是前一代就會把公司賣掉。

 

方式二是接受事實。若二代不愿意接班公司，企業家又希望企業基業長青，有一項非常緊迫、關鍵的工作就是建立起一個非常高效的董事會。這將幫助企業在每一個傳承的關鍵節點，保證企業的持續穩定發展。當企業有了董事會，可以思考二代在里面發揮的作用，作為董事或者有其他身份，通過董事會的機制來維護家族的利益。

 

在這個過程中，很多家族也會選擇成立家族基金會，擁有家族企業的股權，具有控制權、投票權，決定公司的董事會，通過法律的設置，以保證家族對于企業的影響力。

 

不管是通過董事會，還是家族基金會的形式，這都得確保公司有合適的CEO，其實就是選人的問題。在美國，有一些企業不是直接從外面空降兵，而是招年輕人，培養內部接班人，培養下一代的CEO。這需要一個過程，他們先招來人，長期地培養，培養成自己想要的接班人。

 

問：一定程度上，中國的很多民企是野蠻生長出來的，從外部引進職業經理人的制度，面臨著與內部管理平衡的問題。

 

拉姆·查蘭：這是非常常見的問題。尤其是家族企業第一次請外部經理人的時候，通常沖突都很大。企業的創始人一般有以下特點。

 

特點一：創始人通常非常全面，一個人把公司從無到有干起來，基本上知道公司各種事，而且很多小事也都是擼起袖子自己干的，知道所有的關鍵細節。

 

特點二：創始人的直覺通常特別好，甭管有沒有受過教育，他很清楚一件事怎么賺錢，到底賺不賺錢。但職業經理人是不一樣的，他們往往是某一個領域的專家，全局性不如創始人。

 

楊懿梅：就像沒有餓過的人，可能永遠無法真正懂得餓的感覺。職業經理人與創始人，在發展目標、增長速度、投資力度、風險偏好及現金流安全等方面，想法與要求自然不會完全一致。這樣的不同，很容易造成分歧、誤解、矛盾乃至沖突。

 

比如，外請的CEO有時會希望借助大規模的投資或并購，實現業務規模的快速增長，但創始人可能會認為其對投資回報分析過于樂觀，對可能產生的風險預期不足。這就需要雙方深入溝通，細致分析，基于共同的企業發展目標，找到對最合適企業的成長路徑。

 

問：您在全球各個國家各個領域有很多的管理咨詢經驗，我們特別希望您給目前的中國企業家提點建議。

 

拉姆·查蘭：不是針對中國企業家，而是全球任何一個企業家，在現在這個時代都要去想，新時代的新技術給企業家提出了哪些新的挑戰。要捕捉變化的端倪，觀察新的技術以及這些新技術正在被怎樣應用，改變未來的種子就在現在。

 

問：楊老師，您作為查蘭大師全球唯一的合作伙伴，跟他一起工作，一起服務客戶，也翻譯過他的多部新作。他的思想很龐雜，作為最了解大師思想的人，您覺得應學習踐行哪些思想理念？

 

楊懿梅：無論在工作中、還是生活中，我們都可以學習踐行大師的思想——成就客戶、成就他人。

 

如何真正幫助企業、企業家乃至企業中的每個人成功，始終是查蘭考慮任何問題的第一出發點。大師堅信，人都是有學習能力，只要愿意學，堅持練，就能提高。因此作為領導人，最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幫助他人成長，如何幫助他人取得成功。

 

我常常想，是什么支撐著查蘭，這位78歲的老人，幾十年如一日地奔波在世界各地，從一個客戶趕往下一個客戶，沒有周末、沒有假期；一半睡在酒店里、一半睡在飛機上。也許在他心中，成就客戶、成就他人，就是他的人生使命。

 

后記

 

這位78歲的老人依然奔走在企業服務的第一線。當拉姆·查蘭被問到為什么現在還是這么勤奮，有沒有很累的時候。

 

他說“如果你熱愛你的工作，你就不累。我每天都能學到新的東西，非常滿足和開心。我非常幸運，因為我做的就是我最愛的事”。

 

楊懿梅：查蘭大師的中國業務負責人、全球唯一的合作伙伴 ，曾就職于麥肯錫咨詢公司、貝恩資本私募股權投資基金，畢業于哈佛大學及清華大學。已翻譯多部大師力作，如《求勝于未知》、 《引領轉型》、《開啟轉型》及《客戶說》。

口述：拉姆·查蘭、楊懿梅

采編：曹雨欣

來源：正和島（ID：zhenghedao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