凱恩斯會如何看今中國經濟
2015-05-04 12:42 來源:http://www.vipreactor.cn/ 閱讀: 次英國的《金融時報》無疑是全球最為廣泛閱讀的財經類報紙之一。而這份報紙的一大特點,就是它的很多記者,同時又是優秀的財經書籍作者。也許是巧合,我在剛剛過去的春節假期中,就讀了兩本出自《金融時報》的記者之手的書。其一是大名鼎鼎的馬丁·沃爾夫在去年出版的《Shocks and Shifts》,另外一本就是徐瑾的新書《凱恩斯的中國聚會》。沃爾夫的書內容厚重,涵蓋了全球經濟在過去十數年中所經歷的深刻變化,并指出了經濟學理論在金融危機前后所面對的各種挑戰。而徐瑾的書則輕盈靈動,作者就像導游,帶領讀者遍歷經濟學各大門派各路高手,整本書就如同一部易讀版的經濟思想史。
在我看來,這兩本書雖然內容不同,內在卻頗有相通之處。沃爾夫的書,提出了我們時代的大問題:后危機時代全球經濟如何重新走出泥潭,以及如何應對本世紀以來在全球經濟所發生的種種他沖擊和巨變(Shocks and Shifts)。有趣的是,徐瑾書中的所描寫的各位經濟學大師,卻也正是因為直面所處時代的挑戰,提出自己的獨到見解,從而在經濟思想史中留下自己的身影。
舉幾個《凱恩斯的中國聚會》一書中的例子,蘇格蘭人亞當·斯密在工業革命的時代大背景下,看到了勞動分工對于生產力的巨大提高,基于此的《國富論》標志了現代經濟學的誕生。凱恩斯則是面對三十年代席卷全球的大蕭條,在《通論》提出了新的宏觀經濟思想,也標志了宏觀經濟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的誕生。而哈耶克則是在計劃經濟思想日占上風的上世紀30年代,指出了市場在信息處理的優越性,從而準確預言了幾十年后市場經濟對于計劃經濟的壓倒性勝利。
仿佛還在不久前,經濟學家還在歡慶經濟周期已經被馴服,但08年的金融危機,以及危機之后全球經濟所陷入的長久低迷,已經讓這種樂觀蕩然無存。從沃爾夫的書中,讀者或許能讀出一種與上世紀30年代相似的無力感,各種經濟思潮在交鋒,而最需要拿出行動的各國政府卻茫然無措。這是一個呼喚凱恩斯的年代。
同時,中國經濟一方面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,地位遠超往昔。另一方面,舊的增長模式也走到十字路口,如何突破目前種種約束,完成大國崛起的夢想,對于現有的經濟學理論,既是挑戰也是機遇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徐瑾的《凱恩斯的中國聚會》確實生逢其會,因為不論對于經濟本身還是經濟學理論,這是一個百年一遇的大時代。而中國之于全球經濟,更是處于數百年來未有過的風口。
經濟思想史中有兩個有趣的結論。首先,當經濟遇到大問題的時候,經濟學理論的重要性就會上升。換言之,是偉大的時代催生偉大的經濟學,而不是反過來。凱恩斯能開創宏觀經濟學,很大程度是大蕭條所帶來的時代挑戰。其次,正如林毅夫教授所指出的,當一個國家的經濟處在全球經濟風口的時候,來自這個國家的經濟理論便會更加受到重視。原因很簡單,因為這個國家對于世界上其他地方太重要,所以大家都必須理解它。
19世紀英國是全球經濟的風口,因此英國的經濟學大師輩出。20世紀的風口換成了美國,美國則成了經濟學家的搖籃。而進入21世紀以來,中國逐漸成了風口。學術界的轉移或許尚需時日,而在講求效率的金融業,這種切換則迅速的多。上世紀90年代,國際投行的中國經濟研究團隊即使有,也往往只有一到兩人。而現在,中國經濟團隊動輒三到四人,通常是內部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宏觀團隊。團隊的領導人員,原來幾乎中外各半,現在也幾乎都換成了內地教育背景的中國人。原因很簡單,中國的經濟增長以及風險,都被全世界所密切關注。單純面向中國的經濟研究,也就擁有了全球意義。
這一切都對經濟學提出了新的挑戰。比如,危機前出現的全球不平衡現象,很多國家包括美國都指責中國的匯率政策,甚至將金融危機的爆發都歸咎于中國。要評價甚至反駁這些指責,話語權最終只能來自對現有經濟理論的揚棄和創新。再比如,過去幾年國際上唱空中國聲音不斷,悲觀者引用其他國家的經驗,認為中國債務上升過快將最終導致經濟硬著陸。如何在中國特定的政經背景下,去理解債務的現狀和動態,既能反駁“中國崩潰論”,又能找到可能的風險點,則是對中國經濟學人的又一挑戰。
既然書名叫《凱恩斯的中國聚會》,也許更好的例子是把現在的中國和凱恩斯所處的時代做一對比。今天我們考慮經濟刺激的手段以及后果,這也是上世紀30年代的大問題,而凱恩斯以及他的英國同事們(?怂,卡恩,米德等)最終給出了劃時代的解答。今天的國際經濟體系需要改革以適應中國的崛起,而凱恩斯也面對著改革當時的全球體系以適應美國的崛起,最終,在凱恩斯的努力下,布雷頓森林體系于1946年正式誕生。
中國今天所面對的匯率制度選擇,凱恩斯也曾在1930年為英國政府提供咨詢的麥克米蘭委員會上,就當時英國金本位的問題,同當時的英國央行行長諾曼進行過激烈的辯論。其所觸及的與匯率制度選擇相關的內部和外部平衡,和我們今天的思考角度并無二致。甚至是中國正在推進的一帶一路戰略,向其它國家輸出資本,其本質就是國際經濟學中經典的轉移問題(transfer problem),凱恩斯早在1919年出版的《和平的經濟后果》中,就對相似問題進行了討論并因此一舉成名。
徐瑾在《凱恩斯的中國聚會》后記中提到這本書的一個目標讀者群體,是剛剛開始學習經濟學的同學。雖然這些同學絕大部分以后不會以學術為生,但即使是在業界工作,經濟學的知識也是非常有用的。凱恩斯自己就是非常成功的基金經理,曾為其所在的學院管理資金二十五年,被后人稱為全球宏觀投資的先驅。而他在金融市場的搏殺經歷,又反過來使他的經濟理論避免了象牙塔內的不食人間煙火。說到底,經濟的運行就像是地殼運動,金融市場的波動正是經濟(以及人心)的反映。在平時工作中,我就接觸過許多對經濟和金融市場運行有深刻理解的宏觀投資者,他們的領域可以是股票、外匯、債券、商品,或者是這一切的加總。雖然目前這些人大部分在歐美,但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和金融市場的開放,中國也必將產生一批全球宏觀的投資者。
學習和研究經濟學,特別是中國經濟,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。《凱恩斯的中國聚會》類似于經濟思想導讀的書,對于經濟學初學者,或可成為激動人心的遠航起點。對于從事經濟研究的,也是一次有益的重溫。我十多年前讀本科的時候,《凱恩斯的中國聚會》的推薦者之一,韋森教授剛剛回到國內教書。他對經濟學的熱情,激發了我們班很多同學對于經濟學的興趣。如果讀者能通過徐瑾這本書,覺得某位大師的思想很有啟發性,有興趣通過書后的延伸閱讀,去了解每一扇門后面更加廣闊的世界,那么我想作者的目標就達到了。因為這種對思想力量的好奇與折服,正是一代代經濟學人走上漫漫長途時所懷有的初心。
(本文首發于《上海商報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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